孙文路，一代风华傲世妍

　对于中山的意义，孙文路是一个沉淀着历史印记、承载着文化痕迹的城市符号。就像王府井之于北京，北京路之于广州，南京路之于上海，孙文路之于中山，重重地留着岁月碾过的痕迹。

　　其实，孙文路以骑楼面目出现的历史不外乎百年，故谓“百年老街”，名副其实；但孙文路以路的面目出现的历史却相当长，始于隋唐时期。

　　隋唐时期的中山是个海中孤岛，人迹罕至。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中只露出五桂山、黄杨山、凤凰山、石岐山、莲峰山等岛屿，统称之为“香山岛”，莽莽丛林偶见炊烟升起，中原人士或避祸徙此，或犯罪流放至此。

　　在众多岛屿中，五桂山的岛屿最大，山上长着不少奇花异草而著名；石岐山虽小，一带却聚拢着数座分布有序的山峰，如星烘托，是为“七星伴月”的风水宝地，故聚居的人最多，也最早形成村落，谓“仁厚村”。南宋1152年，香山岛升格为香山县，县址在山场村；南宋1154年，香山县的县址搬迁至石岐，在石岐山下建有城墙围绕的“铁城”。由仁厚村变身为铁城，这是关于石岐作为城市政治中心最早的记载。意味着这里成为香山一域的政治经济中心，发展指日可待。

　　铁城作为县府所在地，必有“接官亭”，又叫“迎恩亭”，寓皇恩浩荡之意。接官亭的亭边还修建了“两都京兆坊”与“忠孝节义名邦坊”两座牌坊。

　　接官亭是古时地方官迎接上级官员入境的一个礼仪场所，中国的官场文化现象之一。接官亭建在通往铁城的主干道与岐江交汇处，即今天的孙文西路。志书云，“旧水寨送迎使客于此”。可知铁城是个“水寨”，像是威尼斯水城。事实上，石岐本来就是个水城，千年之后直至改革开放前，城区内仍是水道纵横，后来包括著名的九曲河也逐一被掩埋了，覆盖了，令人痛惜。

　　古时，如果坐船前往石岐，到岸可看到一座名为“接官亭”的两层小楼，这是当时香山县衙的人迎接上级和接待过往官差的驿站，从接官亭通往铁城西门的街道便是上面说到的迎恩街。

　　到了明朝，迎恩街改称“观澜街”，想必是站在街上可观前面的岐海和九曲河的潮起潮落吧；到了清代，接官亭改建为皇华馆，并复立旧坊，可见建筑修废的几度变迁。接官亭送迎使客，牌坊彰显文明教化，亦毗邻交通主干石岐海，四通八达。

　　到了民初，观澜街改称“石岐大马路”。1921年，香山第一任民选县长吴铁城力排众议挥锤拆“铁城”，新旧城区连为一体。令人不解的是，何以不在铁城之外建新城，新旧城互相辉映，岂不更妙？这明明是破坏古文物的一大错失，却被后人认为是够魄力的正确之举。看来对文物保护意识不强，古已有之，难怪时至今天发生了这么多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事件了。1925年，为纪念伟人孙中山，石岐大马路易名为“孙文路”，一直沿用至今。

　　这条历经千年文明孕育而来的老街，从迎恩街，到观澜街，到石岐大马路，再到今日的孙文路。城市变迁的历史痕迹清晰可见。我真不明白，至今的一些媒体仍众口一词，说孙文路是由迎恩街直接改过来的。

　　孙文路是贯通旧城区的东西走向主干道，全程分为三段：孙文西路、孙文中路、孙文东路。难得的是，每段都有著名的人文景观。这就是孙文路最为精彩独特之处：

　　——孙文西路，古代的“香山八景”，该路段占了两景。孙文路的西端，连接着岐江，古代的香山八景之“石岐晚渡”就在这一带，现在演变成“岐江晚望”了；另一景就是烟墩山塔，美其名“阜峰文笔”，也是古代香山八景之一。此塔飞檐翘角，高耸入云，数里可见。以前没有这么多高层建筑遮挡，故有“未到石岐先见烟墩山塔”的说法。对于住在石岐的人来说，烟墩山就是家的方向；对于到石岐的外来人来说，烟墩山是路标。

　　——孙文中路，该路段北面有两个著名的小山。一个叫西山，一个叫仁山。

　　先说西山，其上有寺一座，叫西山寺。始建于明嘉靖年间，原称仁寿禅林，是明乡贤读书之所，明孝廉毛可珍曾在此读书，后改为寺院；曾任陕西巡抚和四川总督的曾望颜也曾在此攻读诗书，曾望颜是有清一朝，石岐城区历史上最大的一个官，政声显赫，与林则徐齐名。咸丰六年（1856年）是他募资将古寺加以扩建。每当我拾级走上西山寺，颇有感慨。因为山下市语喧嚣，车水马龙，而山上却寂静幽深，日月悠长，仿佛两个世界。我想，从喧嚣到静寂，从入世到出世，往往就是只差这一段路。

　　再说仁山，是现今孙中山纪念堂所在地。现在根本不存在什么山了。但据从前留下的诗篇，可窥究竟。明代嘉靖年间（公元1546—1548年）知县邓迁在县署后面的仁山顶，兴建了当时香山最早最高的书院——仁山书院，经邦论道。民国初年，仁山仍是县府机关的办公地点。在上世纪80年代初，中山籍旅港乡亲郭德胜先生，在这里捐建了一座占地3万多平方米的建筑，即孙中山纪念堂，美其名“仁山玉宇”。

　　——孙文东路。当年的孙文东路有两个景点较为著名，一个是月山，一个是学宫。先说月山。相传，石岐是“七星伴月”之风水宝地，其中之“月”即是月山。长久以来，山体已破坏得面目全非，后辟为月山公园。月山公园有一道古墙，是香山县古城墙拆剩仅存部分。古榕根须攀墙而上，踏足此间，宛然时光倒流数百年。月山下便是声名远播的县立第一中学了，该中学前身是开设于1751年的“丰山书院”。1908年丰山书院改为香山县立中学。1925年香山县改为中山县，学校易名为“中山县立第一中学”，已择址另迁，改为现在的开放大学。

　　再说学宫。学宫即孔庙，为中山古代最高学府。它位于孙文路东的莲峰山下，原是一座相当宏伟的古建筑，“文革”期间被拆，后来建成今日的人民医院。学宫是当年香山县最为著名的大庙堂，用以供奉至圣先师孔子的庙堂，同时也是学堂，中堂是孔子神位，两旁是学堂。门前还有一半月形水池叫“泮水池”，池上有一座“泮水桥”，这池曾是清代香山八景中之一景：“泮沼芰荷”。考取功名者才有资格踏上“泮水桥”进出学宫。否则，一般人等只能从池边小道通过。人民医院南面至今仍留有泮水桥旧址。

　　由上可知，古时的孙文路，不仅是县城所在，连最著名的仁山书院、丰山书院和学宫也在这条路上。石岐是名副其实的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，首善之区。

　　想一想，政治与文化的交织，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？至此，就不难理解何以在这条路上，会孕育了“中国四大百货”的创始人，甚至产生了明朝最大学者黄佐，中国音乐之父萧友梅等震古烁今的人物了。

　　时光荏苒，岁月如梭。过去的时日，可用文字追忆；而未知的旋律，该怎样演奏？

　　上世纪九十年代，面对业已残破的百年老街，地方政府理智地“修旧如旧”，为它换了一件新“衣裳”，使这条老街在凤凰涅槃中华丽转身。但不得不承认，孙文路是旧城区东西向沟通的大动脉，自从改为步行街后，囿于交通及泊车等问题，其繁华程度一落千丈。在疫情之下，更是冷冷清清，门可罗雀，商家叫苦不迭。

　　好在，孙文路存在的意义，已非经济效益可衡量。它本身就是没有围墙的博物馆，它厚重的人文遗迹正为城市营造着浓郁的历史氛围和文化气息，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。

　　孙文路是香山的魂和文化发源地之一，有讲不完的故事和传说。

　　徜徉在孙文路，仿佛进入了时光隧道。在这里，历史沧桑的旧影与时代鲜亮的色彩交叠交融，每走一步，都是一道风景。它尽管一时繁华、一时没落，但人们却始终无法割弃，并且深深地爱着，有诗为证：

　　烟雨苍茫忆故川，重寻古道意悠然。

　　岐江晚渡堪回首，文塔高标欲比天。

　　迤逦洋楼连异域，百年商贾出先贤。

　　老街未许尘埃抹，一代风华傲世妍。